過年
最喜歡倚在廚房門口，一邊看母親巧手變出一道道香噴噴的菜餚，一邊絮絮叨叨地和母親閒聊。
母親是職業婦女，尤其當伊們孩子都出外之後，更少待在廚房。唯一例外的是過年。
不知道是為了拜拜還是年節親友人客來訪的緣故，每年從農曆邁入十二月初，母親總會逐漸開始傳料準備年菜。伊喜歡在那個時候隨母親去市場和大賣場，縱然伊總是討厭傳統市場的腥味，但年節氣氛在人來人往的市集中逐漸凝聚，還是令伊感到興奮。
直到前幾年母親念叨著記憶力減退，必須將年菜的菜式寫下來的時候，伊還只是隨口安慰母親：「媽，這才是正常人做事的方法，妳以前是超人啦！」彼時母親會和放年假回來的伊一起看菜單，一路絮叨各種菜式的作法以及準備日期，伊也只是胡亂點頭了事，反正伊的工作也只會是待在廚房陪母親說話，不需要動手。
年前母親的右手忽然逐漸肌肉萎縮，說是骨刺神經壓迫，開刀復健後醫生又覺不對，這才診斷出神經叢發炎，需長期藥物治療。
生病就要治療在伊們家裡覺得很正常，然第一次覺得事態嚴重是伊放假回家，母親興匆匆煮了鍋羊肉爐，在伊和父親更衣洗手臉的同時，羊肉爐端上桌之前溜手摔了鍋子。伊和母親才發現：原來這就是肢體不聽使喚，這就是力不從心。
母親忍耐了病痛的真實，而慣習終年忙碌卻閒不下這一個年關。
伊於是第一次擔任二廚的工作，舉凡端碗裝盤、切菜刻花，就算做得歪歪斜斜，伊也想替代母親不能使力的手腕和指頭。
但母親還是包攬所有年節該做的事項，除了清潔工作交由父親來做之外，該準備的菜該布置的家，母親依然一趟趟地去菜場，一天天地在爐邊熬煮切洗，只交給伊最輕鬆的工作。
母親自嘲，以往總是能夠在下班後半小時之內弄好大家的餐食，現在手不管用了，只好提早準備。陪著母親布菜，伊悚然驚覺：過去三十年來母親年年是這樣精心這樣忙碌地為他們準備一個熱熱鬧鬧的年！以往歡樂團聚的氣氛原來皆是靠超強能力的母親一人勞心勞力堆砌出來的！
走在熱鬧卻濕雨淋漓的街頭，伊的眼睛搜尋著那些牽著孩子提著大包小包年貨的婦人，不由得揣想：最早過年的意義是在休憩一年來的辛勞，外地工作的人也能回家團聚吧！然而那些一邊在職場上勞碌一年，一邊也要迎接家裡團聚的婦女，「過年」，到底是休憩了勞碌，還是增添了辛苦？
或是，那些操勞不過就是為了給孩子一場，年節歡樂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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